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〈傷痛中承著生命重量的(膝蓋)〉

她抱著膝,蜷在房間的角落。她不知道為什麼這樣做讓她感到安心,只是對著電視裡有樣學樣,發現挺管用的。 她不知道是什麼造成她的不安,相較於這世界上的大多數人,她過得很好:小康家庭,穩定的工作,愛她的另一半。她擁有一切人們所追求的,但一切都讓她感到不安。她的年齡(似乎不小了)、她的夢想(被狠狠地丟在路上)、她的生活(扁平得乏善可陳)、她所生活的國家(風雨欲來),她的未來與現在,一切都讓她無所適從。

她不知道自己蜷在這裡多久,也不敢去想,不敢去計算自己浪費多少時間。當她想到那些無數的可為,那些被浪費的時間總令她感到自厭。她知道自己應該勇敢去和世界碰撞,撞得全身是傷然後站起來好好成長,但她不想,只想好好地抱著這個易冷的關節。

她記得在那個對「美」開始有認知的年紀,站在鏡子前看著自己的身體,妄想著擁有明星般光滑的雙腿,卻只得到一雙內八且歪扭的,膝蓋上帶有皺褶且有些暗沉。她討厭。溜直排輪時總被要求戴上護膝,這個靈活的關節瞬間成了累贅。而偷懶不帶的那一次,小石子劃傷了她的肌膚,血流不止。痛,但當她再度站在鏡子前時,那個猙獰如蜈蚣般的傷疤,讓她知道痛從來不是重點。她討厭。

像是賭氣一樣,卻也不知為了誰。當她搬起重物時,她會毫不猶豫地用膝蓋抵上,支撐物品的重量;當她要閃過向她撞來的物體時,她下意識地用膝蓋阻擋。然而現在,當她緊緊地抱住它時,它毫不猶豫地以溫暖回應,並帶走她的不安。她突然意識到,打母胎起它就一直在那裏支撐著自己。在生命最初的十個月裡,它是最貼近的存在。

「對不起啊,一直以來謝謝了。」

她輕輕撫摸著,搓揉那些大小不一的傷疤和瘀血。一股暖流從關節延伸,緩緩地流向各處。手不由自主地隨著它遊走,探向身上那些她從不曾留意,更不曾愛過的部位。她第一次和自己貼得那麼近,那樣赤裸地和自己對話。非常羞恥,但感覺不差。

事後她脫力地躺在地上,像耗盡生命所有力氣那般,暢快,活著的感覺。「我愛你。」她看著靠在牆上的雙膝,舒坦地告白。


系列|身體|傷痛中承著生命重量的(膝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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