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
她想，她永遠不會確定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個正確的選擇。
人們都說婚姻是生命中數一數二的大事：「兩個人的結合」、「找到了對的人」、「白頭偕老」為什麼每個人結婚的時候看起來都那麼幸福、那麼篤定呢？
其實她不曉得自己是什麼時候答應嫁給他的。大概是一個很平凡的傍晚，下了班，回到家看到男友放在桌上的結婚書約。他已經把自己的部分填完了，女方的部分空著。他正在廚房準備晚餐，家裡飄著煎魚才會有的，海鮮扮著醬油的味道。她看著契約書，發楞了許久。她好希望男朋友可以不要從廚房走出來，讓她再好好地想一想，想一想他們究竟是否適合。即便她明白地知道這件事從他們交往的第一天就開始想了，然而到了這麼多年後的今天，她依然不曉得。
要用交往的這不到十年的日子來決定未來將近五十幾年的生活，太不公平了。
如果今天自己不簽，兩個人的關係必定產生許多疙瘩。她已經可以想見自己如果拒絕了，告訴他她還沒準備好，他受傷的眼神。但她真的還沒準備好，永遠沒有準備好的一天。「怪不得大家求婚的時候都要搞一些排場，」她心想。「要答應果然還是需要一些下不了台階的場面和衝動。」她想起這些年來她們一起經歷的快樂，因為他而受過的傷，和那些生活裡再恬淡不過的陪伴。她不知道天秤的兩端上是悲傷還是快樂比較重。
那天他晚餐似乎煮得特別久。她笑了起來，這還真有他的風格，務實而溫柔。
最後她還是坐在這裡了，遵循著古法穿上了白無垢。她心中是排斥的，因為她清楚知道兩個人都帶著自身的缺點和歷史的包袱，這樣純淨而莊嚴的嫁紗只更加地反映了他們的不完美。她想著白無垢所代表的意義：穿上它死去，通過儀式後獲得新生，然後兩個人可以面對嶄新的彼此，開啟新的人生。
但那多麼無趣啊？「世界上沒有對的人，只有對的時機。」這句不知道多久以前聽過的話又在腦中響起。好不容易通過了一個個對的時機，來到了這裡，為什麼要彷彿眼不見為淨地把過往消除呢？
她想通了，掙脫正在為她著裝的服裝師，闖進新郎休息室，抓著男友的手向外跑去。「我們私奔吧！」她大喊著，「帶著我們的不完美繼續走下去。」
「在眾人祝福的目光下，新娘與新郎私奔了，成就一段佳話。」
──這大概是二十幾歲的她所能想到最浪漫的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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